远方

远方：背后那双眼睛

刚来大城市时，近半个月找不到工作。兜里的钱连交房租都不够了。一个热心的老人拉住我的手说：先跟我去开电梯吧。

当电梯工的第一天，电梯班长走到我的电梯口，朝电梯上方的监视器一努嘴，很认真地告诉我：要好好工作啊，背后可有一双眼睛。

我抬起头，冲电梯右上角的那个小小的瞳孔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从此，我知道了：自己陪伴着电梯，同时也有一双眼睛看护着电梯和我。

每天早晨九点到晚上六点，电梯便是我的整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我除了用笑容迎来送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再就是用不擅自离岗来对待背后那双眼睛。

在没有真正认识电梯前，我始终认为电梯里的灯是长明的。当上电梯工后，我才发现：电梯灯也会休息，工作时就亮，不工作时就自动熄灭了。

我有时这样想：光明里那双眼睛注视着我，黑暗中那双眼睛也在看着我吗？

电梯里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没有外人进来的电梯静静的，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息。那是一种没有任何纷扰的寂静，象童年乡村小屋中听完故事的深夜。

灯亮了，电梯门打开了，来去匆匆的乘客又让我想到一个个阳光灿烂的早晨，乡亲们沿着大路或小路走向凝着露珠儿的庄稼地。。。

忽明忽喑中，我用我的想象快乐着我城市的时光。

因为舍不得花钱，我每天吃得很少，中午从没吃过饭。别人吃饭时，我就蹲在电梯里想着写作，不愿出来。

有一天，电梯的警报突然响了，一个嗓音清晰圆润的女声告诉我：如果电梯滑梯，有异响，开不开门时要及时挂。同时她还告诉我：她知道我是新来的。

就在这天中午，一个穿着海兰色衬衫，打着领结的姑娘走进了我的电梯。她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我许久才问：你这么年轻，为啥选上这种工作啊？

我摇了摇头，说：城市对我来说还很陌生。

原来是这样....。她说。听口音，我们是东北老乡。以后，你就叫我小姜吧。

我点点头，问：你在物业工作？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以后每天中午她都来，也不说什么，只是把一份盒饭送给我。她没有向我解释为什么，可我吃的时侯总是吃的很慢很慢，用心感受着异乡漂泊中小老乡给予我的温情。

终于有一天，她拿出一张照片让我看。那是一张站在江边的合影。她说身边是她弟弟，患有脉管炎病。因为家里生活困难，又不能同时读书，她选择了外出打工，己经三年多了。她问我：你见过黑龙江吗？

我点点头。她说：我最喜欢黑龙江开江时的冰排，一往直前。你说，它们要漂流多远才融化啊？

我一下陷入了沉思。仿佛滔滔的黑龙江水正从我眼前流过。是啊，冰排要漂流多远才融化呢？

一晃己是年底。她给我送午饭一直没有间断。我每次接过时都觉得双手滚烫滚烫，就象捧到一颗纯真善良的心。

同是打工者，我怎么能天天白吃人家买的午饭呢？赶上要过春节，我花掉了差不多半月的工资，在超市精心为她买了件衣服，想象着她穿上这件衣服时的美丽。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当我把衣服送给她时，她急了，额头出了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一会儿才大声说：这要花多少钱啊！我怎么能让你为我花钱啊！你挣钱容易吗！她拿起衣服和购买时的小票，去超市说穿着不合身，退掉了。

就在第二天中午，她眼睛红肿着把一份盒饭送给我，说：我要回家了，以后，你中午可要吃饭啊。

好好的为啥要走？我问。

我弟弟病故了....她哭了。

我一下惊呆了。等醒过神儿，对她说一句你等我一会儿就快步跑出大楼，找到一处取款机，把几个月存下的工资都取了出来。可返回找她时，她早己离开了电梯口。

又是中午了。她果然没来。电梯的报警响了，是陌生的男声。

她真的走了。

我因一直叫她小姜，还没问过她的名字。她呢，每天都叫我老乡，也从没问过我名字叫什么。

----远方作品《背后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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