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春运brbr作者

狗日的春运

作者：寒露

一

我说的春运当然不是指“春天的运动会”，是指春节前后往返于家乡与漂泊地之间的农民工迁徙的那股热潮。我非常佩服那些公人的才华，他们是怎样挖空心思地给那些让人尴尬的事物起上这般好听的名字？起得这么高雅且富有朝气，似乎返乡路程的艰辛被这样诗意化之后变得轻松而令人心驰神往地想去领略一番旅途的无限风光了。还有“农民工”一词的创造更是令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农民本来就是农民，怎么还与工人挂上了呢？农民以土地为根本，他们就是趁着农闲跑到天涯海角赚点小钱用以家庭补贴，但他们终究还是农民，还要回来安分守己地种他们亲爱的那一亩半分的土地。工人是什么？工人是各种福利待遇齐全五天制朝九晚五地上班了事。而农民工一词的创造，无非给那些农民一个既无福利待遇上班时间不管是朝八朝七甚至朝五朝四晚八晚九甚至晚十晚十二的冠冕黄堂的理由。仔细想想也有道理，说你是农民而你暂时抛弃了土地，一个抛弃了土地的农民自然无法享受各种工人的待遇，说你是工人而你没有一个长期稳定的工作，一个没有工作的工人自然也无法像“工人”一样地享受各种法定假日，说你是流浪汉但你又有目的而来，那你到底是什么呢？原来你就是专门来填补那些工人不愿做的事情而来的。于是“农民工”一词就这样光明磊落地在官人的口里诞生了，“农民工”就是一个悬浮体。是悬浮在农民与工人之间、悬浮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的一个物介，是被土地抛弃同时又被工厂抛弃的物介。之所以我对春运和农民工这么愤慨与敏感，因为我就是一位差点被春运的潮水呛死的农民工。

说起春运，自然想到过年，我常常回想起小时候过年的情景。那时候的年对于农村来说是炫耀乡情的季候，互相攀比的是乡情是感情，年味能从年前的腊月延续到年后的二月。腊月初八过后，年味开始渐浓了，过了腊月二十四祭灶日，年正式开始了，家家户户的女人们开始蒸馒头、炸馓子、做各种孩子喜欢吃的食物，男爷们开始忙着杀猪宰羊置酒。蒸馒头是有讲究的，蒸馒头的多少预示有多少客人，串门时遇见了，不可问主人家蒸多少馒头的，如若问了，就等于探知主人家有多少客人，客人少了自然主人家是没面子的，其实乡里乡亲的谁还不知道谁家的底细，这样约定俗成的规矩只是表面约束那些爱嚼舌头的人罢了。至于杀猪宰羊，猪大都是自家养的，家里条件好的就自己杀一头，条件不好的就几家共杀一头。招待客人菜自然要丰盛，但肉食类少一点也无所谓，没人笑话的。但馒头要蒸足了，客人要吃得饱，酒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酒好酒赖也无所谓，但要客人喝好，做客的时候是不允许问主人家：酒还有吗？这样问是会伤到主人的，这样主人会以为你认为他不好客或者小气。这个时节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忙碌着，只为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年，只为能与亲朋好友客叙叙一年来的想念之情。在这种忙碌中一股脑儿把先前经经历的所有不顺全抛在脑后，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喜气洋洋，尽量把所有的快乐融入新年里，给自己给家人一个最美好的祝福。

我的父亲是一个没什么能耐的人，平常闲散惯了，家里自然亲戚也少，蒸馒头是用不到他的，杀猪宰羊的事他也干不了，这个时候，正是他最清闲的时候，他常常带着我来到村道上背剪双手散步，遇见熟人了远远地招呼一声：“呵呵，年办齐了吗？”

对方回答：“到那天就齐了，哈哈，您呢？”

“齐了，齐了，就差门神没贴了。”

“呵呵，门神那，今年还少不了麻烦您给写啊。”

“那你快点拿我家来，迟了，我会写得不规整哩。”

“好哩，回家我就把红纸割好送过去。”……

说父亲没能耐也不完全对，我父亲写得一手好字，楷书、行书、草书无所不能哩。这个时候带我到村道上来，他是有目的的，一是在我面前显示他并不像我母亲说的他一无是处的没有能耐，好像是让我看看乡亲们离开他年都没法过了似的。二是顺便提醒一下乡亲赶紧把春联拿来让他写，免得积压在一起到年三十还没写完呢。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写春联的内容似乎是千古不变的，写来写去就那么十几对：“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万紫千红地，花团锦簇天。”……写得最多的还是“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是贴在八仙桌上的，也是乡亲最喜欢的对子。说起贴对子，还有一个笑话在村里一直被传到现在，村里有个叫老德的老人家，因为不识字，竟把贴在水井上的“细水长流”贴在了床上，年初一大伙去拜年的时候发现了，都哈哈大笑说：“老德叔今年要尿一年床哩”。老德分辨说：“是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你看这字的尾巴朝下呢？”原来，我父亲在写小联的时候喜欢用草书，这样一来，没读过多少书的人就看不明白了，父亲总在他们取对联的时候叮嘱说，这带尾巴的字要朝下贴才是对的，然而草书带尾巴的字太多了，就让他们为难了，只好凭借感觉稀里糊涂地贴上去了。但从此以后，我父亲写春联的时候再也不用草书了。贴对联一般都在腊月二十八开始的，当然也有早一些，譬如有些家庭因为欠别人的债务一时无法偿还，但又怕别人前来讨要大年底的怕在相亲面前失了体面，早早地把对联贴上，意思是说我要过年了。那些讨账的远远地见了只好笑笑掉头回去，乡里乡亲的谁能没个难处，怎好意思打搅别人过年的心情。

正月是乡情泛滥的季节。

年初一是最热闹的一天，不说别的，就鞭炮声从除夕的夜晚响到年初一的早上，轰轰隆隆的像大锅里快烀熟的红芋轱辘子在翻滚。吃过早饭，后生们结在一起挨家给年长的拜年，进了家门，故作作揖状要跪下磕头的样子，长辈们那舍得孩子作践他们的新衣服，既然来了就是礼节到了，忙上去双手捧起孩子们的手说：“省了，省了。”年轻人客气：“不能省，您老辛苦一年了。”……

那场景才叫热闹，至今想起来还让人心里热乎乎的。

年初二，开始互走亲戚，村道上一溜一溜的喜气洋洋人群赶庙会似的来往穿梭着。最难忘的是下午和晚上，村头，妇女们拉着客人的手依依不舍的道别，村道上净是一些自行车倒在一边两个男人握手的情景，嘴里乌乌拉拉说不清话，一个说：“哥啊，这一年，我可想你了……”另一个说：“弟啊，咱哥俩的感情没得说，有什么难处别忘记跟我知一声啊……”这浓浓的酒话里注入了太多的情意和祝福，这般情景会一直延续到二月初。

而如今过年不一样了，大家炫耀、攀比的不再是乡情，而是直接的张扬钱与物质了。村道碰见了，远远地招呼----

“你家的大小子今年挣了多少钱回来？”

“唉，没挣多少，拿了四千回来，你家孩子呢？”

“我家啊，女儿拿给我八千，儿子拿回来一万多，呵呵。”

拿四千的自然没了脸面就不说话只顾低头走路。

全村到处参差不齐地竖立着楼房，生硬的水泥墙反射着冷冷的光，好像路上相遇而互不相让的几对年轻人铁青的脸。偶尔有个少年带着外乡的女子走在村街上，那女子腻腻歪歪紧紧地搂着少年的胳膊贱贱的样子，他们光宗耀祖似的不跟村街上的人打声招呼，两个人唧唧喔喔的说笑着仿佛地球上没人似的傲慢。当然，也偶尔会有人赞叹说：“乖乖，这孩子出息了，眼看着讨不到媳妇了，嗨，人家还从外地拐来个大闺女，啧啧。”这话无不刺痛一些人的心，譬如我父亲。我父亲自然也不到村道上晃悠了，一是因为我还没有讨到媳妇，更因为大伙再不用找他写对联了。现在的对联，大都是市场上买的，是那贴了金的大字，闪闪发光，看着喜庆，虽然对联内容很俗且对仗也不工整，但有几个人能读懂呢？大家喜欢的就是这种花花绿绿的效果。只有我家，还是父亲自己写的对联，父亲说这才是真正的对联。

如今年下的村道上再也看不到依依道别的景致，偶尔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留下一股黑烟孤独的散去。

也就是在这一年，我父亲把我喊身边说：“道宽，我觉得你还是出去打工吧，多少挣点总比在家里种地好啊，你看咱村的福利年前出去几个月就拿回来两三千块。要不，你跟他出去到外面看看，唉，都怪我没用啊。”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很无奈，我看到他明显的苍老来许多。我的名字叫刘道宽，道宽说明父亲给我起名的时候就希望我将来的路越走越宽。而事实上，在中国这条社会主义大道上，我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

二

正月十五一过，我就跟福利启程去遥远的南方，背着行囊先是走了三公里的路程到镇上的车站。车站里已经挤满了人，大包小包的行李占据着路道。我和福利挤了半天终于挤到一辆开往县城的中巴上，第一次出门未免有些紧张，上车时一不小心竟被车门绊了脚，一个踉跄头就撞在了前面一个姑娘的屁股上但是却处处流露着危险的信号，那姑娘两个手拎着行李，被我撞了一下后身子前倾倒向前面的人群，车上的人就登时嚷嚷起来：那个缺德鬼这么莽撞，忙着投胎啊，挤啥啊，没看到前面有小孩啊！再说那姑娘，等她站稳了竟没有忘记回过头来瞪我一眼骂道：“这么急干啥，找奶吃啊？”一个姑娘家竟这般脸不红心不跳地骂人，我就想，这么漂亮的脸蛋怎么就骂出这般粗俗的话来，那标志的嘴唇怎么也跟这句粗俗的话联系不上，然而最终她表面的美丽却也遮盖不了内心的龌龊。我登时脸红了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人就开始看着我大笑，那姑娘就得意了，看着我对旁边的一个男的说：“快让他向我赔不是！”那男的好像是她男朋友，就对我瞪眼：“快赔不是，听到没有！”福利毕竟见过世面，看不过去了说：“找奶吃？你屁股上有奶吗？有就吃！”福利人高大，长得有点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粗人，平日里我很佩服他。那一对男女看看就不敢做声了，我看到那姑娘刚才脸没红，这会儿倒红了。福利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才离家几步远，就这般没点情谊啊？”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了。我就纳闷，以前大家都穷的时候，无论在家还是外地都和和气气的，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出去挣了点钱就都了不起了？怎么这么容易上火呢？并且是无名的虚火，一旦这火遇上更大的火就登时熄灭了。

中巴开到半路的时候，售票员开始卖票了，平常到县城是两块，今天却收我十块，我就不给，说：“你为什么多收我这么多？”售票员是一个大约三十几岁的女人，长相像个男人，脸黑的厉害，她竟然没看我一眼说：“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啊，这是春运，必须多收，你要不要坐？不坐下车！哎，哎，司机停车，有个犟头要下车。”车嘎然停下，我还以为真的有人要下车呢，结果那女人冲着我说：“快下车，快下车！”我就急了：“我为什么要下车？”那女人说：“你要坐车？那赶紧买票啊，不买就下！别影响我做生意。”我争：“春运管你什么事情，春运说的是长途，你一个中巴短途凑什么热闹！”我指望这时候福利能给我解围，没想到福利也是个软蛋蛋，他赶紧跟女人解释：“误会，误会，他没出过门，不知道春运怎么回事，开车，开车。”福利在我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倒台了，原来福利也怕春运呢，也怕这轰轰烈烈的春运潮水把他淹没呢。

车子在破旧的柏油路上歪歪拽拽地爬行，车上的人也随着车子的颠簸左右前后的相互拥挤着。人们时时发出“哎呀，哎呀这么挤啊”的叫骂声，骂路的陈旧，却从没有骂司机技术的，毕竟司机是春运的主宰，谁能会在大新年里跟春运的主宰过不去呢？有人感叹：“这人呐就是古怪，你说大老远挤来挤去的就为了过个年，过了这几天又要挤来挤去的往外跑。”

有人接过话来说：“说的也是啊，图个啥啊？这叫拿钱买罪受。”

有说：“可不是吗？节前，我从票贩子手里买的车票，硬是多要我三百块，真黑啊。”

有说：“你还能买张真票，我更倒霉2014年美国球公开赛继续正赛第九日争夺。男单第四轮，我多出了两百块还买了张假票，在火车上被查到又补了一张，乖乖，赶上买飞机票了。”

有说：“你们还能做上火车就不错了，我坐大巴回来的，半道上遇上雨雪，高速路给封了，这家伙，硬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呆了三天三夜，冷的要死，想喝口热汤都没有，好容易来个卖泡面的，硬要二十块一盒，说不要面，只要开水，十块钱一杯。等到高速开通了，到家已经是年初二了，回来过年的年没赶上，乖乖，今年说什么也不回来了！”

……

突然司机大喊一声：“后面的人快蹲下，前面交警查超员的！”

人们就不乐意了，都嚷嚷起来：“说得轻巧你来蹲下看看，这么多人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你还蹲下？叫你要不拉这么多人你偏拉，这下你看着办吧!”

司机停住车，那个售票员就低调了，下得车来，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我们这也没办法这一年就靠这几天赚钱呢，大家多担待，你们下来一些人慢慢走，等过了检查我们在前面等你们。”说着开始很有礼貌地一个个把乘客拉下车来。

我与福利自然也得下车了，我看到前面五十米处是有几个交警在查车，他们似乎向这边看了几眼。我心里就乐了，你售票员当时不是狂吗，感情你也有怕的时候，这下有你好看了，交警已经注意到你了。

共 26 88 字 6 页 ... 转到页 【编者按】作者：吴广强的短篇小说《狗日的春运》，有浓浓的过年味道，也有农民工心酸苦辣的春节写实。春节，我们活得容易吗？我们活得有尊严吗？但我们活得自在，活得有血有肉，活出农民工原生态的奋斗历程。文章结尾，耐人寻味：我眼前凸现出现一个繁华的都市，这里吃的、穿的、用的，住的应有尽有，但是这个繁华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尽情的享用，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拿到哪里。突然我的面前出现很多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我挥舞着拳头，我开始拼命地逃跑，最后扑进一块清水湖面上，这块湖面好像有巨大的浮力把我托在上面，脸上、身上全部都凉丝丝的，我站起来放慢了脚步倘佯在这冰清的湖面上尽情享受湖面的凉风带给我彻骨的清静。 期待今年的春节，一切都美好。推荐欣赏。【：王万兵】

1楼文友：201 - 16: :41 欣赏佳作，问好作者。 广东省青年产业工人作协会首席特约副秘书长，贵州省作协终身会员，广东省作协会员《作品》络版，中国作家第一村作家工作室成员，观音山文学社副社长兼贵州分社社长，《塘厦文学》特邀副主编。《新文报》总编

2楼文友：201 - 16: 5:10 有厚重的生活基础，有很强故事性。期待更多佳作。 广东省青年产业工人作协会首席特约副秘书长，贵州省作协终身会员，广东省作协会员《作品》络版，中国作家第一村作家工作室成员，观音山文学社副社长兼贵州分社社长，《塘厦文学》特邀副主编。《新文报》总编

回复2楼文友：201 - 11: 4:46 感谢万兵老师的精彩点评，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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